他倒茶时,他那无处安放的自卑……
“我……”孙少平张了张嘴,随即又闭上了。这种时候在外人看来就是人赃并获,解释又有什么用呢?学校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连丙等饭都跟不上溜的穷憨憨,每天只能捡别人的菜汤喝,谁会相信一个这样的穷酸,会得到田家的接济?就算是他们去问田润叶,事情闹得满城风雨,最终受伤害的也还是润叶姐。孙少平的沉默不语,被理解为负隅顽抗,教导主任被气到拍案而起,怒声道:“不说话就是默认了?!这种道德败坏的害群之马,必须严肃处理!”孙少平抬起头来,看着面前的各色面孔,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而可笑。不知道为何,他想起了自己给同学们讲故事时,大家崇拜的眼神。现在自己却要成为阶下囚,接受别人的鄙夷和嘲讽,这简直太颠覆了。只是今后大家在提起这段往事时,脸上大多都是轻蔑和嘲讽吧?毕竟自己成了人人唾弃的小偷,这样的故事貌似都不应该出自自己的口。围绕着孙少平的这些人里,要说最感到失望和痛心的大概就是他的班主任了。他对孙少平的印象一直都很好,在他的印象里,这个学生每天都捧着本书,阅读量在全班都是名列前茅的,身上自带着一股书生气,还有就是文人的清高。最终孙少平被保卫科关进了黑暗的禁闭室,等着学校里明天开大会,对这件事情做检讨。至于接下来大概率就是被送去公社,进行劳改了。因为他问题的严重性,怕是呆的时间要比王满银还要长。黑暗的禁闭室里孙少平瘫坐在地上,狭小的空间里,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轰鸣如雷。从小大哥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“人活一张脸,树活一层皮!”,他自嘲的笑了笑,现在自己的脸皮算是被撕的粉碎了……这注定了是一个让很多人难眠的夜晚,田润生躺在床上,摸着自己身边空出来的铺位,心急如焚。他现在最迫切的就是要把今晚发生的事情,告诉姐姐,只有她才能有办法和决策,知道怎么把少平给捞出来。可是因为今晚的突发事件,学校的门卫把守森严。到现在学校大门还上着锁呢,还有保卫干事看门站岗,这时候想要出去,指定会惊动校方,一切都只能等明天再说了。另一个睡不着的就是当事人候玉英了,躺在床上,她眼前总是会闪过半个月前收到的那封信。当时信封上并没有寄信人地址和姓名,只是写着“内详”二字,不过看信封上的邮戳,是从黄原市寄来的。这封信全篇都是用仿宋体书写的,打开信的第一句话就是“候玉英同学您好,被人背地里叫“候瘸子”,心里很不是滋味吧?想不想还击回去?”接下来这个人就开始事无巨细的交代她应该怎么做,甚至是给她设置了启动的暗号,盯着孙少平,只要看到他没像往常那样在学校宿舍里啃黑馍,离开了县高中,等他回来就可以发动了。这封不知道谁寄来的信,就好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,释放出了候玉英心底的阴暗。作为一个生理上有缺陷的人,她最在意的就是别人拿她的缺陷开玩笑,而孙少平无疑就是那个触雷的人。候玉英家里真的不缺那五十斤粮票和三十块钱,她的父母是双职工,平日里即便吃的不是欧洲餐,也是亚洲餐,至于黑黢黢的非洲餐,她连看都懒得看。+p?i?n_g+f,a¢n¢b_o~o.k!.~c_o^m,可是为了坐实孙少平这件事情,她还是把班长顾养民给拉了进来。找了个借口,向他借粮票和钱,为的是在校方那里给自己当证人。现在一切都按照她设想的那样进行,可是候玉英心里还是慌到不行。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做坏事,以前她做的最出格的事情,也就只是在班主任那里递小话,检举那些私下里不守纪律的同学。候玉英像是烙饼似的,翻来覆去的睡不着。她这么一折腾,把她身边的女同学都给吵到了,推了她一下,然后说道:“玉英,钱和粮票不是都找回来吗?别想太多了,赶紧睡吧,明天还要开早会处理这件事呢,小心到时候起不来。”“嗯!”候玉英应了一声后,目光呆呆的看向了窑顶。她虽然文化水平不高,可是却感觉得出来,给自己写信的那个人很有文化。别的不提,就只是那一手仿宋体,就不是一般的人写的出来的,至少班主任的字绝对达不到这个水平。而且这封信虽然邮戳是黄原市的,可是候玉英有种直觉,那就是这个人一定就在他们身边,要不然他不会对自己周围的情况这么熟悉,甚至连孙少平叫自己“候瘸子”都了如指掌。候玉英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人找出来,作为一个对别人私事感兴趣的人,她就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