颌绷得紧紧的。一股凌厉的、不容置疑的军人气息扑面而来,瞬间驱散了牛棚里所有的暖意和生气。
皮帽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,冷冷地扫过昏暗的牛棚,最终精准地钉在角落草堆上那个佝偻的身影上。
“陈巽?”声音不高,却像冰锥落地,带着金属的质地,清晰地在牛棚里响起,压过了风声和牛的喘息。
陈巽低着头,盯着自己沾满泥雪的破棉鞋,喉咙发紧:“是…是我。”
“收拾东西。”军官命令道,没有任何解释,没有丝毫情绪波动,仿佛在宣读一道早己注定的判决,“跟我走。”
老张头搓着手,有些局促不安地插话:“同志,这…这不合规矩吧?他还在改造…”
军官的目光甚至没有瞥向老张头,只是盯着陈巽,那目光像无形的重压,让老张头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。“这是命令。”他吐出西个字,字字如铁。
陈巽的心沉了下去,冰凉一片。命令?来自哪里?要去哪里?怀里的《地脉经》残页像块烙铁一样烫着他的胸口。他不敢问,也不能问。在这个年代,任何疑问都可能是新的罪状。
他默默站起身,动作有些僵硬。没有东西可收拾,除了他自己和缝在怀里的那点家族绝响。他跟在那个如同移动铁塔般的军官身后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牛棚。刺骨的寒风立刻像无数小刀子割在脸上。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昏黄的、带着牛粪和干草气息的微光,以及老张头那张写满忧虑的脸。风雪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吉普车像一头沉默的钢铁怪兽,停在牛棚外的风雪中。车身覆盖着厚厚的雪泥,引擎盖下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。军官拉开车门,示意他上去。
车内弥漫着一股汽油、皮革和冰冷金属混合的味道。陈巽缩在后座角落,尽量离那个散发着无形压力的军官远一点。车子猛地一窜,碾过坑洼的冻土路,剧烈颠簸起来,每一次颠簸都让陈巽的骨头发出痛苦的呻吟。窗外的风雪被车灯切开两道昏黄的光柱,雪片在其中疯狂乱舞,北大荒熟悉的、令人绝望的荒原在车窗外飞速倒退、模糊。
不知颠簸了多久,陈巽感觉自己快要散架的时候,吉普车终于驶离了坑洼的土路,冲上了一条相对平坦的柏油路。车速陡然加快,引擎的轰鸣声变得平稳而低沉。
“我们…去哪?”陈巽终究忍不住,声音干涩沙哑,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沉默。~x+i_a.o^s¢h¢u^o/c,m-s?.*n.e¢t′
前座的军官没有回头,后视镜里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帽檐下冰冷的目光。就在陈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,那金属般的声音再次响起,依旧没有任何温度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:
“昆仑。”
陈巽的瞳孔骤然收缩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,几乎停止了跳动!昆仑!那个在《地脉经》残页上被朱砂重点圈出、标注着“墟眼”和“锁龙”字眼的禁忌之地!那个在陈家世代口口相传、被视为绝对不能踏足的绝域!怀里的残页仿佛瞬间变得滚烫灼人。
为什么是昆仑?他们要他去昆仑做什么?难道…和那“墟眼”有关?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。他下意识地抬手,隔着厚厚的、肮脏的棉袄,紧紧按住了胸口那个小小的、硬硬的方块。指尖的冻疮传来钻心的刺痛,却也让他混乱惊骇的心神勉强抓住了一丝现实的触感。他强迫自己低下头,盯着脚下沾满泥污的车底板,不敢让一丝一毫的惊骇从眼中泄露出去。
风雪似乎永无止境。吉普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不知爬升了多久,车窗外除了偶尔掠过的、被积雪压弯的墨绿色云杉枝桠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白和呼啸的风声。空气越来越稀薄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和灼烧感。
终于,在一个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山坳深处,吉普车猛地刹停。眼前豁然开朗,又瞬间被刺目的景象填满。
一片巨大的、被人工粗暴铲平的山间空地上,密密麻麻地扎着数十顶军绿色的厚帆布帐篷。帐篷群中央,几座用原木和钢板临时搭建的简易板房格外醒目。巨大的探照灯如同巨兽的眼睛,在风雪中投射出惨白的光柱,来回扫视着这片被冰雪覆盖的营地。几根粗大的黑色电缆像蟒蛇般从帐篷里延伸出来,一首连接到营地边缘几台发出低沉嗡鸣的柴油发电机上。更远处,靠近陡峭山壁的地方,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、被帆布和伪装网半遮半掩的洞口,洞口周围人影晃动,似乎在忙碌着什么。整个营地就像一头蛰伏在昆仑山心脏地带的冰冷钢铁巨兽,在风雪中散发着肃杀而紧张的气息。
“下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