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到底会选择哪种方法?
张居正推演了许多次,总是找不到好友的生路。
因为这支流寇露出了致命的破绽,他们最大的错误,是过早亮出分田之策,这会让天下士绅宁可错杀,绝不放过!
“你太急了”
张居正喃喃自语。
他太了解这个旧友。
若好友当真造反,那就绝不是被逼造反,而是主动选择以最暴烈的方式,将大明脓疮一刀挑破!
书案上,《论时政疏》的草稿墨迹未干,这是张居正准备呈给徐阶的密奏。
两种思想在他脑海中轰然对撞。
自己的《论时政疏》,写的是宗室骄恣,宜加约束,清丈田亩,追缴隐税,循序变革,振弊起衰。
而好友竟是要田亩均分,数年不征,破而后立,再造乾坤!
张居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。
原来他们早在那夜对饮时,就已走上截然不同的路!
“你赢不了的”
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,仿佛看见陕北烽火。
好友错判了三件事。
第一,士绅的反扑。
天下读书人宁可要一百个严嵩,也绝不会容忍一个分田的阎青天。
他们祖祖辈辈为何优越?还不是靠着天下田产尽数入彀?
不然他们日后拿什么高人一等?
第二,好友更是低估了皇帝的底线。
他如今已经在朝中数年,愈发了解这位皇帝,嘉靖可以容忍贪官,但绝不会放过动摇皇权根本的叛逆。
第三,好友的路不能说不对,可他忘记了时代的枷锁。
许多人可能觉得昔日大明太祖皇帝也是如此,在乱世中一点一点成长,一点一点获得民心,和阎赴何其相似?
但他们的确错了。
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何其能忍?
昔日北元将大明山河的汉人分为三六九等,甚至连看别的族人一眼,都可能会收刑法。
这样的日子,百姓们尚且能忍受数十上百年。
这世道还没烂到能让百姓跟着书生造反,大多数人,终究只求一口饭吃。
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。
张居正抓起毛笔,在奏报抄本上狠狠划下一道朱批。
“乱天下者,必不得胜!”
墨迹淋漓如血,恰似当年阎赴在酒桌上划下的那个圈。
这一刻,张居正起身,咳嗽着推开窗。
尽管已经是夏夜,晚风依旧刺骨。
他抬头望着陕北方向,终究只剩下一抹苦笑。
“你,当真反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