阎赴瞥见烂布早冻在脚踝上,只是默默的蹲下身,搀扶着老妇来到祠堂角落躲避冷风。
老妇人哆嗦的不敢抬头。
这哪里像个人?
他们早就不是人了。
世道几乎将阎赴心底构建的最后一个汉家王朝刺的千疮百孔。
“老夫人,税吏经常来催粮食吗?”
老妇人低着头,畏惧的看一眼阎赴,浑浊眼泪大颗大颗滚落,踉跄着捡回来被冻僵的婴儿,终于嚎啕大哭。
“他们一日接着一日催收粮食,家里的瓦罐空了,连衣服,铁锅也被端走。”
“六日光景,便来了四次!”
“一次征粮比一次多,老妇的儿被抓去修建,九个月仍未回来,家中儿媳,已生生饿死了,没钱买棺材,草席裹着,仍放在家里。”
老妇人眼泪被寒风吹的冻在脸上,撕心裂肺的跪着。
“天杀的,天杀的”
阎赴沉默着递过去半块饼时,老妇人只麻木的盯着外面的大雪。
距离宗祠不远是一大片木架搭建起来的磨坊,只是如今风雪掀开了重重麦秆,只剩光秃秃的废墟。
磨坊里传来破风箱似的咳嗽,穿单衫的汉子正把雪团往陶罐塞。
瞥见阎赴书生衣衫,突然抄起生锈的镰刀抵住咽喉。
“年初王典史来征徭役,我爹就是这么抹脖子的!”
刀锋在结霜的胡茬上划出血线,那汉子恶狠狠瞪着阎赴,牙齿咬的几乎出血。
麦秆堆里倏地露出三双冻红的眼睛,三个五六岁的孩子,正分食着带毛的田鼠。
“我不是催税的,只是一个过路的读书人。”
阎赴的声音温和,让中年汉子迟疑了许久,才终于放下镰刀。
如何让这个时代的百姓配合调查?
半块饼就够了。
“我叫李大山,是个农户。”
“我爹年初死的,他们说我家没交齐粮食。”
“我家交了粮食的,多交了四斤多啊那收粮的一脚踹在筐子上,粮食就差了好几寸。”
“为何啊,我们已交了粮,为何不肯放我们一条活路”
李大山终于是红了眼眶,哭的泣不成声。
这一刻,阎赴复杂看着这场雪,看着这个村落。
如今已是大明晚年了,这座王朝,暮气沉沉,随时可能崩塌。
无非一念救苍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