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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之间那道狰狞的裂痕,看到了自己正在进行的、笨拙而艰难的“修复”。

杨叔叔似乎没有注意到钱砚修的失神,他兴致勃勃地又拆开了另一个包裹,里面是一把断了弦、琴身开裂的老旧二胡。他摩挲着琴身开裂的地方,啧啧摇头:“这个伤得有点重……得找块好木头,一点点嵌进去补上,再用鱼鳔胶粘牢实了。费工夫,但补好了,音色说不定更厚实……”

钱砚修默默地听着,看着。父亲钱钰锟和杨叔叔的谈笑声似乎变得遥远。他眼前只有杨叔叔那双专注而充满力量的手,在那些被岁月和损伤蹂躏过的物件上,耐心地、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修复工作。那不是在否定伤痕,而是在承认伤痕的基础上,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和价值。

“好了好了,老杨,先别忙活了,留下来吃饭!张姨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!”钱钰锟招呼道。

“那敢情好!好久没尝张姨的手艺了!”杨叔叔爽快地答应,小心地把那些“宝贝”重新包好。

晚餐的气氛比平时热闹许多。杨叔叔性格爽朗,讲起部队的趣事和修理铺遇到的稀奇古怪的旧物,引得钱钰锟笑声不断。张姨也乐呵呵地听着。钱砚修安静地吃着饭,偶尔抬头看看杨叔叔眉飞色舞的脸,再看看父亲久违的、发自内心的放松笑容。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氛围包裹着他。

饭毕,杨叔叔起身告辞。钱钰锟送他到门口。

“老钱,”杨叔叔在门口拍了拍钱钰锟的肩膀,声音压低了些,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客厅里安静坐着的钱砚修,“儿子……挺好。就是心思有点重。慢慢来,别急。我看他啊,是个有韧性的苗子。像咱连队里那些被打磨过的钢,看着不起眼,但扛造!”他咧嘴一笑,露出白牙,“走了!改天再来叨扰!”

送走杨叔叔,客厅里恢复了安静。钱钰锟走回来,看着儿子,眼神温和中带着询问:“觉得杨叔叔怎么样?”

钱砚修抬起头,看着父亲,很认真地回答:“他很厉害。” 顿了顿,他又补充道,“他……懂得怎么让破掉的东西重新活过来。”

钱钰锟微微一怔,随即眼底涌起更深的理解和欣慰。他走到儿子身边坐下,没有多问什么,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是啊,老杨有本事,更有心。他常说,东西是这样,人……也一样。”

钱砚修的心湖再次被投入一颗石子。他点了点头,没有再说话。

回到房间,钱砚修没有立刻拿出书本。他再次拿出那个“修复计划”的笔记本。翻开,目光落在“与母亲和三一”那一栏,以及下面自己写下的:【尝试:不回避,不施压,只“看见”。】和【修复自己,是地基。】

他拿起笔,在下面,极其缓慢地、用力地写下第三行:

【修旧如旧。活过来。带着伤痕,继续走。】

写完这几个字,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,却也带着一种奇异的释然。他放下笔,从书包最里层,拿出了那个旧报纸包裹。

这一次,他没有犹豫。他一层层剥开报纸,那件月白色的、带着狰狞裂纹和丑陋“缝合”的瓷盒再次暴露在台灯暖黄的光线下。裂纹依旧刺目,修补的痕迹依旧粗糙丑陋。但这一次,钱砚修看着它的目光,不再只有冰冷的绝望和尖锐的痛楚。

他伸出手指,指尖不再是颤抖和恐惧,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,再次抚过那道粗糙的“缝合”线。冰冷的触感依旧,但此刻,他仿佛能透过这拙劣的修补,看到母亲在摔碎它时那一刻的愤怒与痛苦,看到她笨拙地试图粘合时那复杂难言的心情——或许有怨恨,有无奈,但也可能……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舍?

杨叔叔的话在他耳边回响:“不能光看它表面破烂,就断定它没用了。里头的东西,才是根本。”

他和母亲之间,那“里头的东西”是什么?是血缘的牵绊?是曾经共同生活的记忆?还是……那永远无法抹去的、作为母亲和儿子的身份本身?这道裂痕太深,这道修补太拙劣,它注定无法复原如初,变回那个光洁完美的瓷器。但是否意味着它就该被彻底丢弃?是否意味着连接着它的那“里头的东西”,就真的彻底死了?

钱砚修不知道答案。但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:母亲的拒绝,她的控诉,她递来的这件碎瓷,是她表达痛苦和划清界限的方式。他无法改变她的痛苦,也无法强迫她接受自己。他唯一能做的,是“看见”这份痛苦,承认这道裂痕的存在,然后……像杨叔叔对待那些旧物一样,专注于修复自己“里头的东西”——那被愧疚、自我否定和绝望侵蚀的自我。

他不再奢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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