戾之气。
却也再无半分生机。
阿眠怔怔地看着太虚剑,心如刀绞,眼泪无意识地从眼角滑落。
下一秒,剑身微震,一道虚幻的身影缓缓浮现,黑发如墨,苍白的面容依旧俊美如妖,只是那双熔金竖瞳不再冰冷刺骨,反而带着一丝温柔的倦意。
太虚化作了人形,却虚弱得几乎透明。
他低下头,看着阿眠染血的指尖,轻轻握住她的手腕,声音低哑:“阿眠,别哭。”
阿眠这才发现,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落下。
太虚低笑一声,俯下身,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,带着血腥气的吻,冰冷,却温柔至极。
“等我。”
话音未落,太虚的身影骤然溃散,太虚剑发出一声悲鸣,剑身竟在神光中一分为二。
阳面清冷如霜,化作一柄通体银白的神剑,剑锋凛冽,却再无凶性,唯有纯粹的守护之意,它缓缓沉入虚空,最终落入须弥山剑冢深处,被后世称之为——神剑霜策。
而阴面,则化作一块漆黑的陨铁,坠入凡间,沉入某条无名小溪的溪底,静待千年……
太虚斩落的恶念在阿眠掌心翻涌,漆黑如墨,戾气森然,它本该是纯粹的毁灭,是混沌的暴虐,是上古凶剑最狰狞的本性.
可此刻,它却在她的指缝间挣扎,扭曲,却始终……不曾伤她分毫。
阿眠怔住了。
她低头看着那颗被神血封印的漆黑结晶,里面翻腾的凶戾之气如狂兽嘶吼,可每当触及她的肌肤,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退缩。
它不愿伤她。
即便被斩落,即便被剥离,即便只剩下最纯粹的恶……它仍记得她。
赤渊曾讥讽太虚是“被驯服的凶兽”,可阿眠一直都明白,太虚从未被驯服,他只是心甘情愿地为她收敛了爪牙。
而现在,连他斩落的恶念,都在本能地避开她的指尖。
阿眠的喉咙发紧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几乎窒息,她缓缓收紧手指,将那颗漆黑的结晶贴在心口,低声呢喃:“连你都……舍不得伤我。”
那太虚呢?
那个宁愿自斩本源、宁愿承受湮灭之痛也不肯失控伤她的太虚,此刻又在何处?
阿眠抬眸望向太虚消散的方向,神光寂寂,默然无声,唯有掌心那颗漆黑的结晶,仍在微弱地跳动,像一颗被强行剥离的……心脏。
“我等你。”她低声呢喃:“我会找到你的。”
哪怕千年,万年。
此后,阿眠走遍了很多地方。
可她的本源本就受了损伤,千年岁月流转,神血终有尽时,她的步伐越来越慢,神辉越来越淡,直到某一日,她站在凡间一座无名山巅,望着云海翻涌。
“太虚……”
阿眠轻声念出这个名字,嗓音低哑温柔,像是怕惊扰了谁的长梦。
而后,她缓缓闭上眼,神格沉寂,身形化作点点星辉,消散于天地之间。
最后一位纯血神裔,就此无踪,众人叹息,皆道神女阿眠已然陨落。
却无人知晓,她的神魂并未湮灭,只是沉眠于天地一隅,等待着某个契机……
*
千年后。
宿槐序第一次见到乌竹眠,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破庙里。
六岁的小女孩蜷缩在桌子下,衣衫打湿,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,他本只是路过避雨,却在看见她的瞬间,心头莫名一颤。
这孩子的眼睛,太静了。
不是孩童的天真懵懂,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沉静,仿佛看透万千红尘,却又干干净净,不染尘埃。
一开始的时候,乌竹眠不怎么爱说话,可那双眼睛却灵得很,黑得纯粹,像是盛着整片夜空的星子,安安静静望着人时,总让人莫名心软。
她瘦得像一株刚抽条的青竹,小小的身子裹在衣衫里,空荡荡的,风一吹,衣摆便轻轻晃荡。
肤色极白,却不是养尊处优的莹润,而是带着几分久不见光的苍白,像是一捧新雪,轻轻一碰就要化了。
乌竹眠的头发乌黑柔软,却总是不太听话,细碎的发丝常常从宿槐序随手给她扎的小揪揪里溜出来,毛茸茸地翘在耳边。
每当宿槐序板着脸要给她重新梳头时,她便抿着嘴,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,一副无辜模样,让他又气又笑,最终只能揉揉她的脑袋作罢。
后来熟悉之后,或许是小孩子试探出了师父是真的对自己好,她的性格这才变得活泼起来,越来越像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