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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少安胡思乱想的时候,妹妹孙兰香怯生生的拽了拽他的衣角,说道:“哥,我饿了……”孙少安这才想起,从昨天知道少平出了事,全家人恐怕都没吃上一口热饭呢,他勉强挤出个笑容,摸了摸妹妹的脑袋,回道:“兰香乖,哥这就去做饭。”孙少安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灶台,窑洞里的光线昏暗,只有灶糖里偶尔跳动的火苗,映出他疲惫的脸。他揭开锅盖,铁锅里还残留着昨天没洗干净的玉米糊渣,已经干涸成灰黄色的痂。墙角堆着半袋高粱面,那是家里最后的存粮。孙少安舀了一小碗,犹豫了一下,又抖落回半下,不能有今天没明天的,得省着点。他往锅里添了两瓢水,水是从村口老井挑回来的,带着一股子泥土味。灶膛里的柴火不旺,湿柴噼啪作响,冒出一股呛人的烟。孙少安蹲下身子,用烧火棍拨弄了两下,火星子溅到他粗糙的手背上,他却感觉不到疼。孙兰香蹲在旁边,眼巴巴的望着锅,肚子咕噜叫了一声,然后小声问道:“哥,能放点盐吗?”孙少安摸向灶台上的盐罐子,指尖只刮到一层薄薄的颗粒。~x`w′d+s*c-.?c?o¢m*他顿了顿,最后还是把仅剩的盐面洒进了锅里。锅里的水渐渐烧开,高粱面撒下去,搅成稀薄的糊糊,上面连个油星子都看不到。母亲贾秀芳瘫坐在土炕上,眼神发直,嘴里还念叨着“活不成了”。孙玉厚咳嗽着翻了个身,破旧的棉被露出几个窟窿,里面的棉絮已经发黑。窑洞的墙壁上裂着几道缝,冷风吹进来,吹得油灯忽明忽暗。饭做好了,孙少安盛了几碗,高粱糊糊稀的能照见人影。孙兰香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啜着,生怕喝的太快,一会儿就没了。大姐孙兰花没动筷子,只是盯着碗发呆,眼泪滴进了糊糊里。孙少安端起自己的碗,喉咙一阵发紧,他想起了弟弟孙少平,现在不知道在石圪节公社的集训队里能不能吃上一口饭,又想起田福堂那张阴沉的脸,明天自留地的庄稼怕是就要被铲掉了……外面的风越刮越大,窑洞顶的茅草簌簌作响,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掀翻。孙少安紧了紧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。这一顿饭吃进嘴里的不只是高粱糊糊,还有咽不下去的屈辱和绝望。吃完饭后,大姐孙兰花带着孩子还有妹妹兰香去休息了。她知道爸妈怕是有事要和大弟弟孙少安谈,毕竟他是撑起这个家的顶梁柱,所以给他们腾出了空间。孙少安收拾完碗筷,窑洞里只剩下父母和他三人。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,映照出三张愁苦的脸。孙玉厚挣扎着坐起身来,咳嗽了几声,声音沙哑的开口道:“少安啊,咱家现在这光景……”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,喉咙就像被什么给堵住了似的,混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。大女婿出事他都没这么难过,因为他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。可是小儿子不一样,他是全家的希望,现在希望坍塌了,他心中的难过溢于言表。贾秀芳在一旁也抹了把眼泪,对着孙少安说道:“支书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,咱家以后要是还想在双水村过活,就得按他说的办啊,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了。”孙少安蹲在地上,手指无意识的抠着地上的土坷垃。他当然明白父母的意思,眼下必须和田润叶彻底断了联系,而且要让田福堂知道他们一家人的决心。这个念头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,可现实摆在眼前,他别无选择。孙少安的喉结一阵滚动,声音低沉的几乎听不见:“爸,妈,我懂。明天就托二妈给我说亲去。”孙少安的二爸孙玉亭,在村子里是田福堂的副手,田福堂不在的时候有个什么大事小情,都愿意交给他去跑腿,说他是田福堂的头号狗腿子都不为过,溜须拍马这是个行家。孙玉亭对这个弟弟也是操碎了心,他十六岁那会儿,父亲得了痨病死了,从此兄弟俩就和母亲相依为命。母亲是个小脚,只能做些在家推磨的活儿,孙玉厚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忙里又忙外,四处打零工拉扯这个家。冬天农闲的时候,孙玉厚为了挣点买油买盐的钱,就去到石圪节一家商行给人家拉牲口赶大车,翻山越岭走个十几天,到山西柳林驮瓷器回到这边卖。因为是个好把式,所以帮掌柜的挣了不少钱的同时,自己也得了些工钱。手里有了点家底之后,孙玉厚就惦记着让他出去读书。从小孙玉亭跟着村子里的金先生,也就是金俊武的父亲倒是识了不少的字,可终究还是不那么正规。可是双水村这边那时没有太正规的学校,眼瞅着孙玉亭的岁数大了,再不去读书就晚了。他就开始四处张罗,有天突然想起在柳林镇